幾位蒜農(nóng)都是土生土長的蘭陵縣人，蘭陵縣是大蒜種植基地，幾乎家家戶戶依靠種植和買賣大蒜生活。蒜農(nóng)任強(qiáng)說，自己上學(xué)到小學(xué)二年級就輟學(xué)了，輟學(xué)后就騎著自行車，車上用麻袋裝著大蒜，走村串巷去販蒜。從十二三歲一直干到十七歲左右，之后跟著別人進(jìn)城去打工。二十歲出頭，本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想法，又回到村里做大蒜生意，依靠大蒜賺錢娶了老婆，生養(yǎng)了兩個孩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做了20多年大蒜生意了?！斑@么多年，從來沒遇到這么大的坎，以前做生意賠錢了，手里還能有點本錢繼續(xù)做生意賺錢，把資金周轉(zhuǎn)起來，這次手里一點錢也沒有了，也沒人愿意再借錢給我們了，銀行也不貸款給我們，我們的出路斷了?！?/p>
這位山東漢子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太心寒了，沒辦法了。”他說，父母在農(nóng)村老家，為了給自己省錢，能少吃一頓飯就少吃一頓，自己勸也沒用。這次帶著老婆孩子來北京，任強(qiáng)身上只帶了1600塊錢，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余錢，花完了就去北京街頭找個活兒干，“苦力活兒臟活兒累活兒，我都能干?！笨粗螐?qiáng)抹眼淚，其他幾位山東漢子坐在旅館的小床上，都嘆著氣，用手一遍遍摸著臉，沉默不語。
王連全60多歲的父親坐在賓館的小床上照顧著不滿10歲的三個孫子，很少抬頭說話。王連全說，父親擔(dān)心自己在北京的情況，一定要跟著來，只好留母親一個人在家里，這幾天老家親戚打電話給自己，說母親生病去醫(yī)院了，“我母親她心情不好，心理壓力大，在家也不想吃飯，還要面對來家里催債的人，身子就扛不住了，她不讓親戚告訴我們她生病了，我親戚偷偷打電話告訴我們的?！蓖踹B全的父親在猶豫要不要回老家照看自己的老伴兒：“我兩邊都擔(dān)心，都放不下?！?/p>
任強(qiáng)說，自己之所以把老婆孩子都帶來北京，是因為家里實在沒辦法待了?！岸际巧祥T要債的人，咱欠了人家的錢，實在對不住人家，不管咱出了多大的事情，都不能坑別人，但咱現(xiàn)在真的沒錢了?！彼廪r(nóng)張則營也說：“我平時不欠任何人的，可現(xiàn)在面對這么多的債，我真的無能為力。我上有老下有小，必須扛住，實在扛不住了就只能借酒澆愁。”
正說話的空當(dāng)，任強(qiáng)的手機(jī)響了，他看了一眼手機(jī)，臉色沉重了一些，拿著手機(jī)走出房間去接電話。旁邊坐著的蒜農(nóng)說，肯定是催債的，“他一天接到3、4通催債的電話，不管他說什么人家都是逼著還債，壓力特別大?！?/p>
談話的中間，王連全的妻子出去買了點香蕉和橘子放在床上，讓大家吃。房間里大人們都沒有動，小孩子們從其他房間跑進(jìn)來開心地拿著吃。任強(qiáng)的女兒也跑進(jìn)來，看到香蕉很興奮地伸手要拿，任強(qiáng)小聲呵斥了一句，示意女兒不要拿。女兒很失望地看了一眼香蕉，沮喪地走出門去。其他蒜農(nóng)看到了趕緊拿著香蕉說：“讓孩子吃啊，孩子想吃就讓孩子吃。”任強(qiáng)低著頭，用手擦著眼睛說：“是人家花錢買的?！?/p>
蒜農(nóng)們都說，因為對方是韓國政府機(jī)構(gòu)，大家一直都十分信任對方，覺得既然是政府行為，起碼不會欺騙大家，但沒想到，這次貿(mào)易過程中，韓國方面多次出現(xiàn)不合情理的行為。 “這次實在太冤了，韓國那邊沒有誠意收購我們的大蒜，我們賠得太冤了?！?/p>
兩點一線的生活
“有人愿意關(guān)注我們，就是對我們的恩德?！?/strong>
自2月9日來北京后，蒜農(nóng)一行近30人租住在北京東城某地下室旅館內(nèi)，其中有10多個孩子，最大的不過12歲。能住3個人的房間，他們擠了7個人。每日三餐吃的都是從山東老家?guī)淼募屣灪拖滩?，再買點方便面和餅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食物。碗筷、暖壺都是從山東帶來的?！拔覀儙У募屣瀴虺詡€10來天的，能省一點是一點，就是委屈孩子了?！?/p>
蒜農(nóng)們每天的行程就是在韓國駐華大使館和租住的地下室之間兩點一線地來回。早上7點左右，蒜農(nóng)們開始起床洗漱，地下室的窗戶透不進(jìn)光，即使大白天也要開著燈，洗手間在樓道里，地下室通風(fēng)不好，樓道和房間內(nèi)總有一股異味。媽媽們幫孩子穿好衣服洗漱好后，10多個孩子就擠在一間房間內(nèi)圍著電視看動畫片，餅干沾開水是孩子們的早飯，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王連全說：“平時孩子們在老家都是整整齊齊，干干凈凈的，現(xiàn)在孩子們都臟成這樣，我對不起孩子?！?/p>
一個不足一歲的小男孩坐在床上一個人爬來爬去，王連全的弟弟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這是這次來北京最小的孩子，最近發(fā)燒了，前兩天又自己摔了一跤，胳膊脫臼了，送去醫(yī)院才處理好?！白罱⒆觽兂缘貌缓茫本┨鞖庖怖?，好幾個孩子都感冒了。昨天給這個最小的孩子買了份粥，就買這一份給他喝，其他小孩沒有。”
洗漱好后，大人們拿出泡面和煎餅，各自開始吃早飯。由于外地車輛早高峰限行，他們要等到9點后才能開車去韓國駐華大使館。9點一過，大家起身收拾東西準(zhǔn)備出門，妻子們灌滿幾個暖壺，把碗筷、煎餅都裝好，放在汽車后備箱內(nèi)，孩子們前前后后，手挽著手，十分熟練地上車坐好，一行人前往韓國駐華大使館。
汽車停在了距離大使館100多米的地方，一下車，剛才還很開心的王連全6歲的兒子成成開始大哭，并使勁往后退不愿意去使館門口。王連全妻子說，之前有一次，自己帶著3個孩子來使館門口抗議，被使館區(qū)的警察帶去過公安局?！八ε戮??！背沙傻臓敔斦f。記者上前問成成是不是不想去使館門口，成成噙著淚水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說：“我爸爸的錢被韓國人騙走了。”
